夜行记

注:未完不续


男孩从梦中醒来。伴随着透过深棕色窗帘的浅色月光的,是近似于麻醉一般的、不情愿的清醒。清醒之所以是不情愿的,其原因就在于,之后便无法再度入睡了——无论何时醒来,人都会抱有些许不愿脱离的情感。

男孩揉了揉眼窝,拉开窗帘,借着月光瞧了瞧床头的小巧闹钟。指针指往太平洋的方向,除了那位不知疲倦的工作狂外,其余的指针都是一样。三时十五分。他闭上眼睛思考了一会儿,脱下睡衣,穿上了几小时前才从衣柜里拿出来的,有些樟脑气味的短衫。在那上面,仿佛还能够看到昨天母亲亲手搓洗它时,在上面迸裂开来的肥皂泡。

男孩轻轻地打开卧室的门。隔壁就是双亲的房间,从漆黑的门缝里,传来只有在夜晚才能听见的、细微的呼吸声。男孩格外小心地挪动每一步,就连脚趾踏在地板上所产生的骨骼摩擦声,都能让他的心脏加速跳动。夜晚的一切都如此寂静,又如此喧闹。仿佛连血管微小的颤动声,都能传到视线的另一头去。男孩缓缓打开房门,仔细地记住了鞋头的朝向,以免早晨归来的时候,被早起上班的父亲发现。男孩将一只脚探出门外,用两只手紧紧地抓住门板,又将另一只脚伸出去,以同样的动作关上房门。门锁缓缓地咬合在一起,就像是每天下午都会出来乘凉的那位老奶奶,用所剩不多的牙齿吞食水果的样子。男孩长吁一口气,抚平紧绷的胸口,又有一股莫名的热量从手心里侧涌上来了——这是一场冒险。

在他面前的,是从未见过的,黑夜景色。

他听到了虫鸣。在彻夜点亮的昏黄路灯下,仿佛有窸窸窣窣的什么在阴影中攒动。等男孩走近,又全都消失了——只有虫鸣,在同样遥远的地方响彻,却又喧闹得几乎要打破夜的寂静。男孩抬起头,瞧了瞧在人造光源下显得有些寂寥的月亮,悄悄地走向出口。

铁格子般的窗框陈列在灰白色建筑的两侧,像是从自己的体内放射出黑洞洞的光——与白昼时在太阳照耀下的透光不同,也相异于入夜时分,从棕色窗帘下透出的橘色灯光——那铁格子仿佛将原本该充盈于夜的光全部吸入自己口中,仅剩下一丝黯淡的月光,打磨着有些阴冷的银白色窗框。这让男孩感到毛骨悚然。他快步离开小区,每当走到树荫下时,才稍稍放缓脚步,来让他有时间抚平燥热的胸口。黑色的树叶背朝着光,男孩举起手,从树叶缝隙透出的光落在他的指尖,又流进他的眼里。这让他有些恍惚。“这些树叶也在沉睡。”他这样想着,仿佛就能看到树叶上下起伏,不停地呼吸了——虽然它们无时无刻不在呼吸。

在小区的出口,绿色的垃圾箱上边,有一只黑白相间的猫,正往垃圾箱里探头。路灯在它的头顶闪耀,不知它是借助遮光才能够看清,还是对光根本不屑一顾。柔软的肉垫踩在垃圾箱的塑料边缘上,那对在夜晚闪着亮光的黄色眸子有气无力地转了两圈,不一会儿,猫就跳下来,甩着尾巴走开了。男孩入神地盯着它离去的方向,又走近垃圾箱,也学着猫的样子向里面窥视,却被恶心的臭味逼退回来。他边用手扇着已不存在于面前的臭气,一边钦佩起那位夜行者来。男孩走出了小区,突然,他回头望了一眼垃圾箱,就好像垃圾箱也在盯着他似的,口中念念有词,对着夜空说出了一句话。那是从父亲的藏书里知道的话。

“当你凝视深渊时,深渊也正在凝视着你。”

他故作深沉地走了一会儿,又噗哧一声笑了出来。

年轻人的感性,年轻人的滑稽。

街道的景色与小区略有不同。要说是何种不同,也许应该是“沉眠”与“死亡”的区别——在数小时之前,店铺前的喇叭还在不厌其烦地播放清仓处理的录音,剃着寸头的中年人边喝酒边嚼着宵夜,新开的化妆品店前,有个二十岁出头的女人跳着蹩脚的舞。而现在,一切都归于寂静,仅有零星的几辆出租车从夜幕下穿过,里面的人打着哈欠,丝毫没有注意到夜行的男孩。店铺的卷帘门隔绝了外界,却也使得内侧和外部失去了差别。就好像垂死挣扎的人终于得以安眠,闭上了浑浊的眼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no continue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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