呼吸

那是风的声音。

晴朗的夜空下,我听见了星球的呼吸声。我抬头仰望着掺杂了灰色颗粒的夜空,那灰粒甚至比黯淡的星辰更加耀眼。灯的光芒盖住了月,引擎声捂住了摇摆着的树叶的嘴。我置身于城市中,栖息于城市中,又被抛弃在城市中。那是钢铁的流水、是火的喷泉。我站在原地,听着从远方天际吹来的,呼吸的声音。

那是某种僵硬、微小的,随时就会断绝的联系。仍然连结着我们与星球的“生命”。在破旧广告牌的下面,有两个衣衫褴褛的流浪汉,他们盘腿而坐,借着路灯微弱的光,在身前铺开一张泛黄的纸,画上格子,下起象棋来。不知从何处被发现的象棋,出现在它们不该出现的位置上——炮在底角、将过了河——尽管如此,也比待在不可见其黑暗的垃圾堆底要好得多。那是人类制造出的玩具。

星球注视着我们。

我因为疲惫而入梦,又在夜晚时分醒来,身体仿佛不曾属于过自己——或者说,一直以来都是这样。我栖身于这具肉体之中,就好像人类寄生于星球。而星球本身从未属于过我们。唯有风,那星球的呼吸一直在耳边,从未离去。

我开始走起来,从破旧商店街的路口出去,走到寂静的公园里。公园没有任何照明设备还开着,清澈的溪水变成纯黑,而由傍晚时分的喧嚣所带来的炽热空气,也随着声音的消失而降至冰点。声音等同于热量。

在公园的中央,是被细线连接起来的隔离带。公园中央的喷泉口被整个拆解,零件散落一地。有个身材单薄的男孩从我的身边经过,两手放在隔离带上,出神地注视着那借着月光微微闪烁的银色喷嘴。那是喷泉的咽喉。它被杀死了,又在第二天重生。我望向星球的鼻息——你也是如此吗?在我们所不曾知晓的黑色角落里,一遍又一遍地死亡、再生,又死亡,不断地以崭新的姿态迎接下一秒的日光吗?我的母亲,我的宿主啊,你究竟是因为爱着那危险的王而不顾一切,还是仅仅为了生存而取悦着他呢?

我想起了某个女孩的名字。她的话语、她的面孔,深深地镌刻在我的心里。而我却无法理解她,同样不懂何为真意,何为虚假的矫揉造作。恒星的照射让星球感到喜悦,而把与我身体相同颜色的灰隐藏在自己的身后。

“唯有恒星存在,才有星球的光彩,不是么?那么也就没有什么取悦与否了,正因为光照射着,星球的身上才会有光亮。”

“并不是这样。确实,星球只有被照射着,才会发觉自己身上的光亮。但也正因为如此,她才会更加努力地亮出纯洁的那面,而让灰暗沉入水底。她不仅仅是希望被照耀而已。就算只是幻想,就算会毁灭,她也希望有一日,能够拥抱那炽热的火焰,与恒星融为一体。”

风消失了。我伸出手想要抓住它,却仅仅只是把我们之间那僵硬的、隔离带一般的联系切成了两半。我不再能察觉到那股呼吸,而灰色的天空也逐渐变成了调色盘上的,那令人恼火的纠缠的模样。

我溶解在公园的中心,仅仅是望着不断上浮的恒星。又轮到我,成为星球那充满光彩的,最令其自豪的一面了。

我闭上眼睛。倾听最后一点星球的呼吸。

它说……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Fin.

评论
热度 ( 7 )

© 季节列车 | Powered by LOFTER